Nostalgia

【授权翻译/走灰】重织（二）

Reweaving/重织（二）

作者/AO3 ID：ghostwriting

第二章：第一步

阿走篇

昨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一直以来阿走只不过是想找一套西装而已，结果认识了一个相当奇怪的裁缝，这个裁缝一半是善良，一半是可怕。 

简直像个恶鬼，阿走心想。

然而，他发现自己和这恶鬼有个约会，关于西装的。

第二天，不知怎么的，阿走的双脚就把他带到了店门口，比约会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大门还锁着，他站在窗外朝里面看，想着前一天的遭遇。

阿走想他们第一次见面大概有些矛盾。这不足为奇，他知道他从不擅长说话或表达自己。 某种程度上，他感谢清濑的理解；天知道他因为这个造成了多少不愉快的局面。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有朋友，阿走心想。但阿走告诉自己他根本不需要朋友。他的命运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还有责任......他压根没有时间交朋友，也没那个必要。

店里模特身上的西装引起了阿走的注意。清濑之前给他看过这件。他记得清濑告诉他，这件就快做好了。一个老先生希望穿着它和生病的妻子一起拍最后一张照片。

秋棕色——老先生妻子最喜欢的颜色，它让她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一天——他的妻子帮忙挑选了纽扣。

当清濑继续谈论他们三个人是如何一起选择布料的时候，阿走意识到清濑不是普通的裁缝。 他之所以能凭借独特的剪裁风格出名，部分是因为每一件被寄出去的衣服都寄托了清濑的希望，希望它能让主人们更接近他们所寻求的答案。对于老先生和他的妻子来说，一起制作这套衣服同时意味着他们在寻找着一个答案，而这个问题是——在不久他的妻子离开后，他如何才能走下去。

清濑把他们的故事缝进每一根线、每一颗纽扣，每一条褶皱里。 

阿走还在想老先生和他的妻子，然后突然看见了清濑。清濑走进主屋，把围裙套到头上，开始检查这件棕色西装。

清濑戴着一副眼镜，靠得很近，不放过每一个小细节。阿走看着清濑工作，发现自己有点被迷住了。清濑工作时的动作很漂亮，他手里拿着针线，手指灵巧地在衣服底下翻飞。

最后，清濑后退了几步，阿走看到他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作品，看起来像是在向一个老朋友告别。清濑转身拿了一个盒子把它装走，这时他发现了窗边的阿走。阿走吓得僵在了原地不动，他看见清濑瞥了一眼钟，又回头看看他，扬起眉毛。

最初的惊吓很快让位于尴尬，阿走立刻低下头，躲着清濑的视线。

天啊，他看起来一定很怪，比预约早了一个小时出现，站在窗外看着清濑工作。当他听到开锁和开门的声音时，阿走在想他是否应该迅速逃跑并完全取消这个约会，以避免更多的尴尬。

“嘿，你来早了。”

阿走向右瞥了一眼，看到清濑从门后探出头来看着他。

“啊......”阿走的脸变红了，“我......”

更让人难堪的是清濑看起来被逗乐了。

“店还要一个小时才开门。”清濑说，阿走真希望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我知道。 我只是......来早了。”他嗫啜道，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清濑看起来笑得更厉害了，打趣地问他，

“想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

和清濑一起吃早餐？——有意思。

阿走对接受清濑的邀请犹豫不决，他确信这样做超越了主顾关系的界限，他真的不想因为吃了清濑的东西就欠他一个人情。

但清濑一直坚持。

“反正你也在这里，”清濑说，“我不喜欢匆匆忙忙吃完早饭。”

“我不会催你......”

“嗯......但我压力很大，你站在窗外看着我和店里其他东西......”清濑回答，眼睛又大又无辜。

阿走立马决定在清濑进一步为难他之前，最好还是和他一起吃早餐。 

清濑带着阿走经过了一段通往二楼的楼梯，来到了商店的后面。阿走了解到清濑住在二楼，他把二楼的仓库变成了住舱。

厨房不可能在楼上，因为商店的后面已经有一个库存齐全的厨房和一个小木桌供就餐使用。早餐还没端上来，阿走就闻到了香气，他的胃里发出尴尬的声响。他很难堪，瞥见了清濑努力憋着笑。

“至少你的胃没撒谎。”清濑一边哼着歌一边盛出两碗米饭和两碗味增汤。

阿走打算抗议，清濑转过身来，把两双筷子按进了他手里。

“吃吧。”清濑断然地说，阿走在想这是否是清濑的习惯，清濑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挨饿是什么感觉。”

阿走眨了眨眼，清濑不可能认为他因为负担不起而经常不吃早餐。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通常在阿布拉亚家工作时穿的，很合身也很体面。他怎么会......

清濑已经在桌子上摆了其他的菜，有一碟玉子烧和热豆腐，阿走急忙过来帮忙。清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来。 

“我马上回来。”清濑微笑着说，阿走呆呆地看着清濑去给他们俩泡一壶茶，他慢慢地把一双筷子放在他对面的一碗米饭旁边。

清濑回来后坐到阿走对面双手合十。 

“我开动了。”

“谢谢你......给我吃的......”阿走吞吞吐吐地说。他想知道他的大脑今天是否有点迟钝，他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又和这个裁缝一起吃早餐了？

“那么，想要什么样的西装？有想法了吗？”清濑喝了一口绿茶，“嗯——除了适合婚礼和葬礼穿之外。”

“没，其实还没有。”阿走说，他盯着前面的玉子烧，觉得这道菜真不错。

“没关系，”清濑眨着眼睛，“我们会弄明白的。”

阿走想着遇上像他这样的一个客户对清濑来说一定很有挑战性......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清濑会给他做的东西有点好奇。他咬了一口玉子烧，惊讶地停止了咀嚼。 

很好吃。

 

清濑似乎一直在看着他，当阿走瞥了他一眼时，清濑会意地微微一笑。 “很好吃的，是吧？”

他避开了清濑的目光，在清濑的注视下他感到有丝不安。

“是的。”

“那就好，别顾忌。”清濑说。阿走看向他，发现清濑微笑着看着他。

*

早餐后，清濑开始工作，阿走主动提出洗碗。清濑把老先生的衣服装在一个盒子里打包好。 阿走现在感觉好了一点，这不仅是因为他在五分钟内狼吞虎咽吃完早餐获取了能量，而且是因为——和清濑一起。

他不会花多余的时间和这个裁缝在一起，这是一场交易，阿走告诫着自己。

阿走把盘子擦干后，回到主屋时，清濑正在给盒子做最后的修饰——一条棕色的缎带，与里面的西装相配。 

“来得正好，”清濑说，从桌上抓起卷尺、记事本和眼镜。“我们给你的夹克和裤子量尺寸吧。”

阿走尴尬地走到清濑在帘子后面等他的地方。

“请解开上衣和袖子，”清濑告诉他。对于一个经常去裁缝店的人来说，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阿走——他以前从来没有定做过任何衣服——感到非常不自然。他摸索着前两个纽扣，几乎没有解开，直到清濑伸手帮他解开后两个扣子。

“再多一点。”清濑一边说一边打开衣领。阿走猛地向后仰头，以回应突然的接近。

清濑注意到阿走有多紧张，他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放松，”他说，微笑着歪着头，“低头。”

阿走照着他说的做，敏锐地察觉到清濑斜靠的样子。

“给我讲讲你的未婚妻吧。”清濑说，他把裁缝的卷尺缠在阿走脖子上。卷尺冰冷粗糙，贴在他的皮肤上，阿走不寒而栗，。

“我以前从没见过她。”

“包办婚姻？”清濑问道，他把卷尺从阿走脖子上滑下来，然后拉直了去测量阿走的手臂长度。

对其他人来说，这听起来像是富人的典型人设，但阿走不是这个典型，因为“富人”一词对他来说遥不可及。在他家成为阿布拉亚庄园看门人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阿走一家都在努力维持生计。阿布拉亚一家对他们很好，还帮阿走支付了上学和住宿的费用。阿走本以为自己会为他们工作一辈子，老实说，他真的不介意这种命运。

阿布拉亚一家是他们的雇主，但对他们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最重要的是，是阿布拉亚把他带到了跑步的世界。在高中时，年长的阿布拉亚先生曾看到他在花园里跑步，然后告诉他，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阿走知道他跑得很快，他喜欢跑步，自从阿布拉亚先生鼓励他开始系统地训练以来，阿走逐渐看到了一些东西，他觉得自己能跑得更快，更加自由。也许有一天他可以去上体育学校；也许阿布拉亚一家会支持这个决定——毕竟，是老阿布拉亚先生告诉他他有天赋，也许他甚至能参加全国竞选；也许......也许他也能交到像他一样的朋友。有一段时间，阿走放任自己梦想着未来。

但两周前，他父母告诉他要结婚了。好像是他的母亲和老阿布拉亚的妻子谈到了关于婚姻的话题，她们一致认为他应该结婚，然后开始新生活。

阿布拉亚一家有个经营漆业的好朋友叫西村，西村家里有个正值适婚年龄的女儿，他们也想找个女婿过来帮忙。阿布拉亚家就把这个女孩子介绍给了阿走的父母。 

阿走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安排，但他知道他们是为他考虑。他们说，一直在我们家工作对阿走的未来并不好，他应该建立自己的生活，漆商的女婿是个很好的开始。

这本来是一个他这种社会地位的人绝不敢奢望的，但他的家人却得到了来自阿布拉亚家的恩惠。而他的梦想——尽管如此美好，他却承受不起。

他知道自己应该心怀感激但......

他不打算告诉清濑所有这些，即使清濑想多了解一点，好给他做出最好的西装。

“嗯，包办婚姻。”

清濑瞥了一眼他，露出了同情的微笑。

“我们不可能总是为了爱情而结婚，”他说，然后举起阿走的手臂以便纵向测量。

阿走并没有打算为了爱情结婚，他只是没想到会结婚。阿走意识到，清濑在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

“听起来好像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嗯——没有。”清濑说，他停下来在笔记本上草草写下数字。“我只知道生活有时会有阻碍和不如意。在这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故事。”

“有时我们有自己的责任，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必须结婚，我相信这是因为你有责任感。”他补充说。

“你呢？”阿走问道，清濑从记录中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的故事是什么？”

片刻的沉默。

“我没结婚，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清濑扬起眉毛说。

阿走脸变红了，“这不是我要问的。”

清濑开怀大笑。阿走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清濑的笑声。

“你想我告诉你什么？”清濑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做个交易吧，每次你过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一点我的故事，前提是你也要告诉我一点你的故事。”

阿走皱着鼻子，怎么他感觉自己又被捉弄了？

但他真的很好奇，说不好奇的话那绝对是在撒谎。现在清濑已经把这根胡萝卜悬在他头上了。

“好吧，”他说。清濑满意地笑着，阿走翻了翻眼睛。

清濑慢慢地跪在他面前给裤子量尺寸。阿走想这样子对他的腿肯定很困难，但他觉得这问出来不合适。

当清濑把卷尺贴在阿走的腿的一侧时，他突然僵住了，好像刚刚有了一个意外发现。阿走看着清濑眼睛盯住压在他大腿外侧的手，皱起眉头沉思着好像在试图弄明白什么东西。

阿走正要问还好吗，这时清濑慢慢地把手拿回来。

“嘿，”清濑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喜欢跑步吗？”

“嗯？”阿走感到清濑在摸他的腿，猛地把腿往后撤，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你在干什么？”

仿佛从恍惚中挣脱出来，清濑笑了。他一只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

“我只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清濑无辜地说，“一切为了衣服。”

“而且你的腿让我想起了一个跑步的人。”他耸了耸肩补充道。

 “你......”有人怎么说来着？“你不能一直问我问题，你得给我一些回报。这是交易！”

“哦？”清濑扬起眉毛，眼角微弯。“嗯，你已经知道我是个好厨师了，而且还未婚。这是你的今日份情报。”

“明天再来。”清濑从阿走身边走过，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阿走刚张嘴准备争辩那不公平就听到了前门叮当响的铃声和清濑热情的问候。他转过身去，看到门边有一对老夫妇。想到这对老夫妇是来收他今天早上看到的棕色西装的，阿走有些心酸。

“下周见。”清濑一边说，一边去照顾这对夫妇。阿走跟在他后面，清濑指着自己的衣领，提醒他把扣子扣好，阿走脸红了，很尴尬清濑甩下他。

当他走过主屋离开商店时，他礼貌地问候这对夫妇，他也希望清濑的西装能让这对夫妻更接近他们寻求的答案。

*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阿走多次前去清濑的店铺里讨论设计。材料，颜色，领子样式，纽扣，图案等等。因为阿走完全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清濑就带头起草了各种设计方案，并根据他认为可能适合阿走的面料提出了建议。而随着清濑对他的了解加深，也会对设计稍作调整。

“你结婚那天，你想给她留下什么印象？”清濑一边问，一边翻着布料书。 

阿走发现他从未真正想过这个问题。 

“不要失望最好。”阿走说。 

“我不觉得她会这么想，”清濑说，声音异常温柔。“你很帅。”

阿走惊讶地瞥了一眼清濑，他不是这个意思。出于他对相当糟糕的沟通技巧的了解，他一部分担心他的未婚妻对他印象不佳——或者更糟糕，她对被迫接受一个完全无法依赖的男人感到失望。

他并不多才多艺，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适合“漆商女婿”这一身份。 

“谢谢......”阿走咕哝着，看到清濑从记事本中抬起头来，“我，嗯，我觉得你也很帅。”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清濑眼里闪着欢笑，阿走意识到他刚才的发言是多么正确。 

“当然，”清濑靠着工作台微笑说。 “谢谢你。”

阿走不知道清濑是不是会这样看着所有顾客，但当清濑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时，很难不让人感到特别。即使是他也很难移开视线。他想这就是为什么清濑这么擅长他的工作。每次走进清濑的店里，阿走都觉得自己很重要。

自从清濑在第一次约会前邀请他一起吃早餐后，阿走发现自己总是和清濑一起享用午餐、下午茶、咖啡和晚餐——这取决于他约会的时间安排。阿走不知道这是否是清濑的习惯，但他怀疑不是，清濑只是从让他过来中得到了某种乐趣。

这就好像是清濑希望他留下来一样。因为阿走总在有一天假或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不工作时安排他的约会，所以他每次都留下来喝咖啡、喝茶或吃饭。

阿走告诉自己，没那么复杂。他只是想更多地了解清濑，在这些时刻，清濑常常会多说一点关于自己的事......就像他承诺的那样。

吃午饭时，他了解到清濑比他大三岁，没有家人，喜欢在下班后喝酒。一次喝咖啡休息的时候，他发现清濑工作起来眼睛会变得温柔，触碰就像羽毛般轻柔。一次晚饭后，他知道清濑喝醉了脸颊就会染上一层最可爱的薄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会醉成半圆形，像玻璃般闪闪发亮。

自从他遇到清濑后，阿走发现有一阵子他都忘记了等待他的命运。

“我喜欢这个，”阿走说，他在一块用精致的翡翠绿色和蓝宝石蓝色的线编织成的银色布料上停下来。

清濑没有回应，阿走望向他想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发现清濑微笑着回看他。

“我也是。”

“真的吗？”阿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它不适合整件西装——除非你真的想在你的婚礼上穿一件银夹克脱颖而出——但我感觉得到我和这块料子是命中注定。”清濑说，用一根手指抚过书上的布料。“我一直想用上它，很高兴你喜欢它。”

“在这之前你也没说过你喜欢什么东西，所以我想我们正朝着某个方向前进，”清濑高兴地补充道，

“原来我们的品味差不多。”

“灰二哥——”

清濑惊讶地看着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走立刻脸红了。他本不想那么大声叫出来。阿走想，分享食物和谈话让他们处在暴露出太多的自我的危险边缘，他开始在脑海中用不同方式指代灰二。

“清濑先生——”

“不，不……我喜欢‘灰二哥’，”灰二打断了他的话，阿走看到了他眼睛里明显的捉弄意味。

“这让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阿走对他眨了眨眼睛。 

“朋友？”

灰二点点头，身体前倾，阿走发现自己直直地盯着灰二的眼睛，几乎无法呼吸。 

“想和我做朋友吗？”灰二问道，阿走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六岁。

“但这是交易。”阿走不假思索地回答。灰二的眼睛让他分心了，他没真正去想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也不一定非得是交易，”灰二说，在阿走看来，那双可爱的棕色眼睛闪烁着特殊的热情。阿走想知道灰二否已经了解在他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是多么孤独，而灰二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为什么？”阿走问，迷惑不解。 

“为什么不？”

阿走张开嘴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反击。为什么不呢？ 他想着。

“我想......我们可以......”

阿走发现他在用很小声的气音说话，犹豫不决，几乎就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也许是因为他的说话方式，也许是因为灰二靠得如此之近，他们之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气氛。清濑没有立即做出回应，他看起来有点困惑，被阿走情绪的变化弄得猝不及防。

“好吧。”灰二终于说道，他配合着阿走的低语，把目光转向别处。阿走感觉他和灰二的关系正在发生变化。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灰二一直以来的目的，他实际也不在乎。

“灰二哥也可以叫我阿走。”阿走含糊地说，移开了视线。

“好。”灰二说。虽然这可能只是他的想象，但阿走发誓灰二看向他的目光是不同的。灰二哥现在看着他的样子让他心跳加速。

“阿走。”

*

阿走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夜月色真美。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强烈的冲动去夜跑了。第一次大约还是在两个月前，那时他的父母刚刚告诉他关于结婚的事，阿走感到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反应归咎于这样一个事实：他让自己放纵地梦想着一个与眼下相去甚远的未来。去体校？全国跑步？现在想想，太可笑了。即将结婚的消息对他的心智造成了巨大打击，他唯一的反应就是走出房间，一切都天旋地转，难以呼吸。

他总算头脑清醒了，再不会每天早上睡醒就开始生气，于是他去了清濑的商店定做一套婚礼上的西装。他知道这才是正确的事情，为自己，为家人，为一直对他们好的阿布拉亚一家。

今晚，阿走睡不着出去跑步。离婚礼只剩下几个星期了，以前的极度厌恶和呼吸困难的症状也逐渐消退了。 

去灰二的服装店让他放松了不少神经，年轻裁缝频繁的调侃和对手工艺品的热情吸引着他，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但最近几周，情况发生了变化。阿走实在太忙了，既要为阿布拉亚家族工作，又忙着筹办婚礼，不能再在商店开门的时候顺道去看看。而且西装式样已经基本定型，灰二正在做粗缝，他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像以前那样经常造访。

阿走认为是婚礼筹备工作的压力和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让他忘却这一切最终导致了胃部的不适——他觉得只有长跑才能让他好起来。

阿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朝灰二的商店跑过去，但他开始辨认出街道和建筑物，很快，他看到远处灰二的商店。 

一楼一片漆黑，二楼的灯光却亮着，在街道上投下温暖的光芒。

这个时候再来顾客真是太晚了，但是灰二说他们现在是朋友了。他可以在这个时候去敲门，和灰二谈谈他是如何挣扎吗？

他一边思考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一边稳稳地向灰二的商店跑去，突然远远地看到前门开着。

阿走眯起眼睛，勉强看出一个走出屋子的身影……他确定这个人就是灰二。灰二歪着头，站在那里，看着月亮。

离灰二越近，阿走越觉得这是个坏主意。他以前从没交过朋友，他怎么知道朋友间做什么才合适？他甚至不确定灰二是否只是在拿做朋友来取笑他。

但他没有放慢脚步，而是紧闭双眼，加快速度，他希望从灰二身边冲过去，在灰二认出他之前就消失。

当他经过灰二所站的商店前面时，他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阿走惊讶地转过身来，突然间，他奔跑的冲力被灰二的有力抓握所抵消，灰二重心不稳，直接撞到了阿走，阿走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倒在地上，而灰二摔在了他身上。

阿走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因为受到撞击而呼吸困难，他发现自己正盯着灰二，看到那双睁大的圆眼在黑暗中闪着狂热的光芒。

他们胸膛贴在一起，甚至当灰二用手臂把自己从阿走身上推开时，阿走能感觉灰二同样地呼吸不畅，同样地震惊和激动，仿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灰二哥——我......”

灰二的目光在他脸上掠过，嘴巴微微张开，好像在想些什么。被灰二用这种眼神看着，阿走瞬间忘了该说什么。

阿走可以看到灰二身后的那轮月亮，静静地悬在天空洒下月光沐浴着他俩。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他所能想到一切只有“灰二看起来是多么的美”——如梦如幻，熠熠发光。阿走的胸口被某种陌生的情绪挤压着，他从未见过灰二的眼睛如此闪亮。

灰二呼出一口气，发出小小的一声，像是一声叹息，一声笑语，一声又惊又喜的低语。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