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stalgia

【授权翻译/走灰】重织（四．上）

Reweaving/重织

作者/AO3 ID: ghostwriting

第四章：第三步

-阿走篇-

一切都很疼。

头疼，喉咙疼，身体疼。

阿走的双手被压在身下。地面凹凸不平，还有斜度。

楼梯。

他在一段楼梯上昏倒了吗？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背几乎要痛杀了他。

他在哪里？

阿走睁开了眼睛，尽最大努力忽略那恼人的头疼，慢慢开始辨认出眼前的老爷钟、人体模型和一个非常熟悉的工作台。他迅速坐起身来，以至于头晕目眩。

他在灰二的商店里。

阿走环顾四周，看到灰二蜷缩在他旁边的楼梯上，看上去很不舒服。他的灰色西装夹克和灰二的红色领带被扔在楼梯上的某个地方。 

阿走想他一定是在某个时候把它脱掉了。

阿走身体向前，双手抱着头，按摩着他的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疼，他尝试着把前一天晚上的事件碎片拼凑在一起。 

他记得和他未婚妻的父母见面——这件事进展顺利，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嘴，担心不小心冒犯了他们——然后在晚餐时喝得太多。 

他未婚妻的父亲给他看了漆器工作室，并分享了他向另一个城市开展业务的计划，他希望阿走在入赘西村家后能接管新事业。

阿走表示了他对自己能力的不确定，他没有经验。但他的准岳父似乎觉得他能快速掌握诀窍的，对他很有信心。阿走怀疑阿布拉亚一家一定说了他不少好话。当他第三次试图抗议这一安排时，阿走的母亲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阿走瞬间闭嘴。

他认为他的话可能会被误解为粗鲁或忘恩负义。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阿走竭力关注讨论的一点一滴，从婚礼的细节到婚礼后的计划，比如对他的培训和即将到来的与岳父大人的商务旅行。但他的思绪一直飘到灰二身上，就像前一天晚上醒来那样。

不，现在还不是想他的时候。

阿走可以想着这一系列事件，在自己的私人时间思考每一个小细节，弄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此刻，他必须与受人尊敬的漆业企业主共进晚餐——不到两周内阿走就会和他的女儿结婚。

在那一刻，他不再是藏原走，一个跑步的，一个阿布拉亚庄园的年轻仆从。 他是西村家族的女婿藏原走，漆业帝国的潜在继承人......他是他父母的挚爱之子，他们总是想为他争取最好的。

这和他或他自己的感情毫不相干。这是他对他的家人、阿布拉亚家族和西村家族的责任。

他非常清楚地理解了这一点，这也就是他必须专注的原因。

晚餐期间的气氛很好，周围有很多最好的清酒。阿走不想破坏每个人的好兴致，于是阿走和他未来的岳父一起干了一杯又一杯清酒，想以此摆脱他对灰二的想法，直到他的视线开始游离。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他的父母和他未来的姻亲似乎都很满意。在完成了他的职责之后，他的家人告别了西村一家开始回家，阿走想起了晚风吹拂在他脸上的感觉。

这个晚上还剩下一点时间，他会是自由的。在那个自由的时间里，他可以成为藏原走，一个跑步的，一个阿布拉亚庄园的年轻仆从。这世间只有一个地方是他想要去的。

阿走闭上了眼睛。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成功跌跌撞撞走到灰二的商店去的。他只是记得自己有一种非常迫切的需要，他必须告诉灰二发生了什么，他要去离他几英里远的城市去经营一家他最不知道的漆业生意，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

阿走想告诉灰二，他处在一个三角关系的中心，涉及三个家庭，他们都需要他。阿走还想告诉灰二，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停止对他的思念。阿走甚至想告诉灰二，这都是因为灰二哥抬起头看上去像是想要自己，机会就在他的面前，如果他当时让灰二吻了他，就会有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就像一个银河系的星星那样多，那样绚烂——他们之间仅有一息之遥。

阿走意识到，虽然整个世界似乎都需要他，但他需要的那个人......一直是灰二。回想起来，他真的很幸运，他既没有在街上昏倒，也没有在去找灰二的路上发生事故。

不知怎的，他头脑清醒地打开了后门。阿走把手伸进口袋，找到了钥匙，尽管昨夜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钥匙依然安全地藏在那里。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阿走看了一眼灰二，灰二还在熟睡，阿走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他记得灰二给他水。他还记得他说过“不”。阿走懊恼地想，他应该说是，他又头疼起来，似乎是在强调。

他回忆起自己冲向了灰二，随后他们在楼梯上摔倒了。

对的。这就是他们走在楼梯上的原因。

他接下来做了什么？

他紧紧抓住了灰二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前。在这个名为宿醉的巨大迷雾中，他的鼻子闻到了灰二身上新洗过的亚麻布和梨的气味，温暖而舒适。他的脸颊感受到了灰二胸膛的一起一伏，还有灰二的手放在他背上的感觉，温柔而宽慰。

阿走回忆起灰二的眼睛-温柔，坚定，善良......

还有......等等。 

阿走再次瞥了灰二一眼，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哦。

阿走倒吸一口气，声音大的惊醒了灰二。

他亲了灰二，灰二又吻了他回来。

唇上的温热，身体的接触，灰二用手指穿过他的头发.....

阿走觉得他的脸又变热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因为想到灰二而刺痛。

然后因为两件事，情况变得更糟了：灰二现在醒着，睡眼朦胧地对着他眨眼睛，阿走开始怀疑他昨晚亲吻灰二后不久就昏倒了，因为他完全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灰二用一只胳膊撑了起来，看了看钟，然后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希望你睡得好，因为我当然睡得不好，”灰二说，他的声音粗糙沙哑。这句话听起来应该是带着恼火的语气，但灰二的嘴唇正缓缓上扬。即使还半梦半醒，灰二还是在逗他。考虑到最近发展的所有事件，这对阿走来说无疑是一个安慰。

“我…”阿走清了清喉咙，他的嗓子哑了。他真的很需要水。“我亲了你。”

灰二惊讶地扬起眉毛。阿走想，灰二并没有料到他会记得这件事情。

灰二僵硬地抱着膝盖，叹了口气，身体前倾，把下巴搭在膝盖上。

“嗯，”他说着，与阿走目光相对。“然后我吻了回来。”

阿走本能地抿嘴，灰二眯起眼睛。“然后你就睡着了，”灰二毫不留情地说。“我不知道我的吻技原来那么糟糕。”

阿走眨眼，看到灰二笑容扭曲，他急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反应。

哦。

灰二又在逗他。“你吻技很好。”阿走平静地说，灰二仔细端详着他，表情越来越喜欢。

灰二对着他微笑着，阿走的惊呆了。“谢谢。”

如果他刚才还不确定灰二的感情，那么现在灰二眼里流露出来的确切爱意把他的一切怀疑都赶到了九霄云外。因此，当灰二看着他时，任何关于他自己对灰二的感情的不确定性都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他的说话能力。

“嗯，持续的时间很好。”灰二温和地说，阿走心一沉。出于某种原因，听起来灰二并不仅仅在指他们昨晚分享的那个吻。

灰二慢慢地站起来，伸展并扭转下背部，以缓解关节的僵硬和压力。

“你工作不是迟到了吗？”他低头看了他一眼，因为阿走看起来不打算从他坐在楼梯上的地方挪个位置。

“我有休息日，”阿走说，然后他才意识到灰二的问题可能是要他离开的一个微妙暗示。毕竟，即使阿走不用上班，灰二也必须去工作。

但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吗？他们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吗？灰二开始走向厨房，在经过阿走时停下来了，他弯腰伸出手。

“算你走运，”灰二眼睛弯弯，低声说，阿走抓住他的手，让灰二帮他站起来。灰二的手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阿走记得昨晚他们的手指的接触和缠绕。

“我猜你会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吃早餐。”

在等待灰二的时候，阿走走进一楼的主房间，看着灰二为他做的西装。

它挂在灰二工作台上的人体模型上，沐浴在清晨透过前窗照射进来的阳光下。它还没有完成，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是为了他准备的。难道灰二在他莽撞地从后门冲进来之前一直在工作吗？

阿走把手放到工作台表面，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灰二的场景。这与他们当初相遇时截然不同。如果他知道这将是他们会面的结果，他还会去见灰二吗？

“请问需要帮忙吗？”阿走吓了一跳，他转身，背对着工作台，他看到灰二站在后面。

“对不起，”阿走很快地说，“我不是故意要看，”

“没事儿。”灰二开玩笑地笑着说。他把头歪了一下，补充道：“你在找西装吗？”阿走眨眼，灰二故意说着熟悉的话，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一样，感觉就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灰二看着他，就好像他在努力试着记住他脸上的每一个特征，每一根线条，阿走希望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饿了吗？”灰二意识到阿走又一次完全失去了形成语言的能力，他问道。

阿走僵硬地点了点头，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像自己一样尴尬，或者为什么自己会屏住呼吸好像他在等待灰二做点什么。

“好吧，好吧，”灰二说，他起身去厨房。“我去做点东西帮你醒酒。”

“你怎么知道？”

“阿走，如果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就什么都明白了。”灰二笑着说。“盥洗室随便用。”

阿走自觉地举起一只手去摸头，已经能看出他的头发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翘起来。他立刻冲上楼去使用这里唯一的盥洗室。

当阿走刷牙洗脸时，他可以听到灰二在楼下的厨房里做饭，并闻到蛤蜊和味噌汤飘上楼梯的味道。

阿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他肯定没之前帅了，他的礼服衬衫都皱了，头发也......

阿走把手穿过头发，沾着水试图驯服翘起的部分。这毫无作用，他最终也放弃了，似乎他所能做的就是把头发部分弄湿。哪怕他回忆灰二的手指是怎样划过他头发，也毫无帮助。

当他终于结束时，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在灰二的房间里四处张望，首先是因为这很粗鲁，其次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会去他不想去的地方。

阿走迅速走下楼梯，走进厨房，看到灰二已经在等他了。他面前有两大碗蛤蜊味噌汤，阿走的桌子旁边还有一大杯水。

这是他们见面后发生的另一个变化。三个月后，灰二在厨房里为他留了一个“桌子边”。

灰二没有立即注意到他，看起来他陷入了沉思，但他盯着空处的眼神让人感觉他什么都没有想。

阿走想知道他是否应该清清嗓子来引起灰二的注意，但当灰二突然看到他时，他脸上那个迷茫的表情立刻消失了。阿走在灰二对面坐下，谢过他然后尝了一口汤。

这顿早餐温暖而舒适，就像灰二的每一道饭一样。

“和姻亲见面怎么样了？”灰二问道，双手捂着自己的碗。

阿走艰难地吞下这口汤，想确保自己不会被呛到。嗯，现在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

“我想他们喜欢我，”他犹豫地说，抬起眼睛去看灰二。灰二压根没有读他的眼神，这让他很沮丧。

如果他还是一无所知，他会认为这和他们通常的约会和吃饭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确实更清楚，因为一切变得都不一样，即使灰二故作镇定。

“婚礼后我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去。”

阿走看到了灰二的眼睛逐渐睁大，手紧紧抓住了碗的边缘，但这是一个如此轻微的动作，很容易错过它。但是阿走正在期待着灰二的反应，任何细微的反应都足以表明他的想法。

“我想向另一个城市扩展业务是很有商业意义的，”灰二一边喝汤一边说，“你要去其中一家商店了？”

“是的，”阿走回答，当他意识到灰二在忽略这条信息，就像他在忽略它们之间每一个明显的带电时刻时，他皱着眉头回答。这并不是说阿走期望灰二告诉他不要结婚，或者要求他根据自己的感情采取行动。

他知道他们都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但是，虽然灰二的行为跟往常一样，但他说的或做的任何事情都感觉实在不舒服，阿走知道灰二正在得出结论并做出决定——阿走也知道灰二的决定也会与他有关。

他只是想知道灰二在想什么。

“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的。”灰二停顿了一会儿说，看起来对碗里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你知道这是你父母一直希望的，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阿走咬住了嘴唇内侧。他也知道这一点，然而......

“灰二哥，”阿走说，拳头捶在桌子上，“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确实喜欢你，”灰二毫不犹豫。

阿走立刻脸红了。

“不——不是作为一个朋友，”阿走说，“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灰二重复说，抬起头来看着他。“任何意义上的。”

对上灰二强烈的目光，阿走屏住了呼吸。

“我不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我还在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灰二坚定地说，“但是阿走，如果你需要一个回答的话，我喜欢你。”

灰二脸上痛苦的表情让阿走立刻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就好像有一扇门，灰二一直在努力关上，却被他打开了。

“你什么时候再次休息呢？”灰二问，他们的早餐现在被忘了。

“我想一周后......”

灰二停了下来，好像他在认真思考这个日期。

“我们在一起度过那一天好吗？谈谈你想说的事情？”

“你不必——”

“可是我想，”灰二叹了口气说，“我们需要谈一谈，在你婚礼之前。”

他用一种更轻声、更疲惫的声音补充道：“我只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但我不会逃避这个过程。我会和你谈谈的。”

阿走抿紧嘴唇，他看出灰二可能比他想到的更深刻。也许他应该更好知道这一点的。他们一起度过了过去的好几个月，不是吗？互相给予时间，一起努力工作。灰二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他试图保持某种正常的感觉，但情况已经很艰难了。

“好吧，”阿走说着，低头看着他的手。“我可能应该回去了。”

“阿走。”阿走喜欢听灰二叫他名字。他太喜欢了，以至于他不敢去想他以后再也听不到。

“阿走，”灰二重复说，阿走抬起眼睛看着他。

当灰二看到他的表情时，他眼睛里的强烈融化成更柔和的东西。

“没关系的，”灰二温和地说，阿走将目光移开了。灰二说得很肯定，但他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一个星期后，我再来见你，”灰二继续说，“在那之前，你只要继续专注于你需要做什么，我也会继续专注于我必须做的事情。”

阿走没有去看灰二，点了点头。他知道灰二是对的。时钟在滴答作响，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要履行。

他必须保持专注，因为当他走出这家店时，他就回到了西村家族的潜在女婿，也是漆器商业帝国的潜在继承者这一个身份。

在那个世界上，没有丝毫的生存空间留给藏原走，一个跑步的，一个阿布拉亚庄园的年轻仆从——没有丝毫的位置留给藏原走——一个清濑灰二的爱慕者。

*

在他们计划再次见面的前一天晚上，阿走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灰二曾说过，这一天将会谈论他们想——要——谈论的事情。但即使在分开一周后，阿走也不能决定他应该对灰二说些什么，他内心深处的可怕疼痛分散了他对任何理性思想的注意力。

他就像灰二告诉他的那样，集中精力，专注于做他必须做的事情——那就是作为阿布拉亚庄园的看管者，把自己投入到剩下的婚礼准备中，坦率地说，过去几天似乎无休无止。

在他准备的最后几天里，阿走每天晚上都发现自己很累。他很容易入睡，尽管睡眠质量堪忧，他也经常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努力记住这是一周中的哪一天。

但今晚，他的头脑完全清醒，环绕着他想对灰二说的话，可还是没有得出任何真正的结论，直到最终无梦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阿走头晕眼花，动作缓慢，茫然地走向灰二的商店。然而，他还是花了些时间打扮洗漱，因为阿走知道这是特别的一天，而特别之处在于他知道当这一天结束后，他将不得不和灰二说再见——为了更好。

他知道这也是灰二的计划。灰二会明白，只要他还在阿走身边，阿走就永远无法抛下他，开始和西村一家的新生活。

这对他的未婚妻也不公平。

当他出现在灰二店的前面时，他就像第一次约会一样提前了一个小时。阿走不知道他是否潜意识地这样做了，尽管醒来的比平时晚。在散步时，阿走意识到他比上一次见到灰二时要平静得多。虽然他对灰二的思想和感情仍然一片混乱，但他的下一步打算已经稍微清楚了些。

他很早，但一到那里，前门就发出一声响，灰二把头伸出来，就像他一直在等他一样。

“早上好，阿走。”

“你怎么......？”阿走从门口瞥向街道，回到门口。他确信从门内看不到他过来。

“你总是早来啊。”灰二带着知情的微笑说，“我开始喜欢你这一点了。”

阿走吸了一口气。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灰二反而让灰二看起来更有吸引力，他记得他第一次从商店橱窗看到灰二时的感受。也许这就是一切都开始的时候。

他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但是灰二微笑着，这个微笑不再像一周前那样若有所失了，阿走想，也是，也许这次休息对他们有好处。尽管阿走知道这一天将不可避免地以他们的告别而结束，但还是很高兴看到灰二会面带微笑。

这就是他想要记住灰二的方式。

阿走的心忍不住又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是的，他很高兴看到灰二。

阿走很清楚，灰二一直希望他们俩有这一天——只有他俩的一天，他们可以只是灰二和阿走，在这一天他们一直在一起，然后他们继续过他们应该过的生活。

事实还证明，灰二已经计划好了一天的活动，当阿走一走进商店，灰二就把他带到更衣室。当天的第一项业务订单是阿走的西装试样。

“准备好看你的衣服了吗？”灰二问，眼睛里闪闪发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阿走越来越喜欢看灰二工作，尤其是看灰二对他的西装感到兴奋。这是最初阿走与灰二接触的原因。这件衣服很好看，他只希望他有更多的机会看到这个，但他知道这将是灰二为他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衣服。因此，他把这一刻记在心里，决心永远不要忘记它。

阿走走到窗帘后面，看到衣服在他面前准备好了。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完全是一套非常适合他的西装，带着灰二的祝福，有着他所寻求的答案的关键。

然而，当他穿上西装时，他并不知道他想要寻求答案的问题是什么。当他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时，阿走想知道灰二是否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虽然阿走自己也不知道。

当他从窗帘后面出来时，灰二交叉胳膊靠在工作台上，等着他。当灰二看到他时，他立刻站直了。

首先，阿走看到了灰二扬起眉毛，嘴巴微微张大，无声地叹了一声“哦”。然后，当他朝灰二走去时，灰二开始微笑——眼底含笑，那种使他的眼睛比以前更明亮的微笑。

“你看起来很帅。”灰二说，双手向前，弄好衣领和夹克的翻领。灰二的目光从西装一直看到他的脸上，当它与阿走目光交接时，阿走忘记了如何呼吸。

“你也是。”阿走低声说。灰二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他穿的是他平常的裁缝服，用一种柔和的声音说，好像被逗乐了。

“谢谢你。”灰二他抬起眼睛看着阿走，微笑着小声说。

也许在另一世，阿走能够做的不仅仅是看着灰二，回以微笑。但那个阿走不是他。所以，他强忍住了俯下身子，缩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亲吻灰二的冲动。

灰二转身从他的工作台上拿了一个海军蓝色的领带，然后把它绕在阿走的衣领下面。

“这是什么？””阿走问道

“一个领带，”灰二解释说，他灵巧的手指把领带打成一个结，仔细地调整，不像以前打玫瑰花蕾领带那样用力太紧。“这样的东西更适合这个场合。”

“这种颜色不错，”阿走说，他不再看领带，把注意力完全转向灰二，看着他的脸，灰二正在完善他正在做的结。

“根据你婚礼的配色方案和西村家族的颜色，我们可以换掉领带的颜色，”灰二说，一边扣上阿走的背心，然后后退一步评估整体外观。

“你觉得怎样？”灰二问，当他注意到阿走只是盯着他时，挑了一下眉毛。

“蓝色很不错。”阿走说，除了灰二，他什么也没看。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这个，你只需要在当天调整它，”灰二说，当他意识到阿走在做什么时，他有点被逗乐了。

即便如此，阿走还是拒绝把目光离开他。

“很好。”

“衣服是否合适呢？”灰二问道，朝他走了一步。

“很好。”

“你喜欢吗？”

阿走思考了这个问题，看了看一边的镜子。在里面，他看到灰二站在他旁边，就像他属于那里一样。当他转向身边时，灰二期待地看着他。

“它缺了一些东西。”阿走老实说。

灰二停了一下，看着他，试图读他的话。阿走知道他是一本打开的书，而且他并没有试图向灰二隐瞒任何东西。他也没有试图让事情变得困难。他只是很诚实，因为他俩都应该与对方坦诚相见。

“我想也是。”灰二叹了口气，把手放在臀上。“我打算第二步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步？”

灰二指了指放在柜台上的两个便当。“我不得不说，即使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相当不靠谱的方法，但是......”灰二扯出一个笑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阿走？要不我们一起去散步？”

“去哪里？”

“就随处走走。”

*

一条安静的河流，在离灰二的商店不远的地方。

在阿走的婚礼前，灰二做了最后一遍检查，然后他们去了外面。

阿走意识到他以前从来没有和灰二这样走过。他去过无数次灰二的商店，但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去走走，也没有看过与灰二卧室窗户或商店外的街道不同的景色。

一开始，阿走自觉走在灰二旁边，不知道怎样保持距离，也不知道他到底应该站在灰二的左边还是右边。灰二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脚步声很不均匀，伴着阿走安静的步伐，阿走试图跟上灰二的步子，但又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礼貌。

他们在旅程的大部分时间里默默地走着，阿走一度提出要拿装着便当的包。阿走敏锐地意识到，越是到河边，灰二的脚步变得越来越重，他想知道当灰二突然停下来支撑时，他是否也应该停下来休息。

阿走看了他一眼，灰二回了他一个歉意的微笑。

“你介意我......？”灰二看了看阿走的胳膊肘，然后又看了看他。

Oh.

阿走知道这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灰二需要他的帮助，但不知怎么的，让灰二抓住他的手臂让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使得他心跳加速——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走吧。”阿走清清嗓子，他弯着胳膊肘把胳膊伸给灰二。当灰二抓住起他的手臂，他靠近了阿走，他们之间尴尬的距离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互支撑的温暖的存在。

“谢谢。”灰二微笑着说，他挽着胳膊，表示他们可以继续去河边的旅程。

阿走带着他往前走，灰二靠着他，阿走无意识地把手伸过去搭在灰二的手臂上。当他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立刻瞥了眼灰二，灰二微笑着迎接他的目光，展开手指，让他们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这个动作很细微，但它让阿走的心发胀。他想知道灰二是真的需要他的帮助，还是只是找一个借口好让他们走得更近，创造了一个本不属于他们的未来。

像这样有灰二在他身边真是太好了。灰二的出现让人感到安慰，阿走希望时间能慢下来，给他宝贵的几秒钟来记住这种感觉。

他们最终到达了河岸，灰二扑向了草地，丝毫不关心这是否会毁了他的衣服。阿走内心哀叹着失去了和灰二的接触。灰二抬头望着天空，伸出双臂，胸脯上下起伏，久久地深呼吸着。“看呐——”灰二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阿走放下了装着便当的行李包，坐在了灰二旁边。天气很好，将来还有很多这样美丽的日子。但这些日子里，都不会有清濑灰二。

灰二感到阿走在盯着他，于是他朝他看了一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一直盯着我看。”灰二一边侧身一边喃喃地说。

“这会让你不舒服吗？”

“不会，”灰二闭着眼睛，“这很好。即使我看不见你，我也能感觉到。”

阿走看着灰二近在咫尺的手，他想结束这段距离。

灰二保持着这个样子，闭着眼睛，很久很久，阿走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几分几秒，他开始怀疑灰二是否睡着了。但接着，灰二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自我厌恶，会更喜欢我自己。”灰二平静地告诉他。

阿走慢慢地、颤抖地呼气，他的心很疼。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更喜欢自己。”

灰二笑了，有些伤感。

“你觉得你的父母会高兴看到你穿上我给你做的西服吗？”

阿走回忆起他早上试衣服，以及他照镜子的样子。他感到无比空虚，就像他的一部分就要永远失去一样。但在镜子里，他也看到了一个他必须成为的人，一个要承担责任的人。

“我想他们会喜欢的，嗯。”

他只是希望这个回答某种程度上能让一切都更容易忍受，能帮助他理解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苦挣扎。

“嗯......”灰二看着他好像有些困惑。

“我也想让你喜欢这套衣服。”灰二说，阿走很惊讶，这就像灰二读懂了自己的心思一样。“我想帮你发现你在找什么。”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阿走坐起来说。

灰二也坐了起来，双手抱膝。

“我想你应该再跑一次，”灰二斜着看了一眼阿走，“无论何时你遇到了困难，我都希望你能跑起来。”

“为什么？”

灰二只是扬起眉毛，把头转向河岸旁的小路。

试试吧，他的表情说。

阿走听话地做了。

阿走站起来，走向小路，看着它通向哪里，想着该跑多远。阿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他并没有穿合适的鞋子，他也没打算今天要出来玩。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灰二在看着他。他转回去看了看前面的路，深吸了一口气，听着风经过时树木的沙沙声。

阿走想，这真是美丽的一天。

下一阵大风，阿走开始奔跑。

他最后一次跑步可能是在两个多星期前。他记得看到灰二像往常一样在窗口等着他，看着他，看着他跑近。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跑了，好像离某个东西越来越远。灰二向他展示了跑向某个东西是什么感觉——风划过翅膀，托着他，奔向某种新的可能性。

在他跑步的时候，他现在还记得是什么引发了这一切。

为什么跑步对他来说又有这么重要呢？他为什么会为此感到这么激动？

鉴于最近发生的事件，这些问题似乎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但现在，由于他的跑步方式不同，事后看来，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些答案。

跑步是他自由意志的表现，是他用自己的力量追求的东西，是地位或金钱无法实现的东西。阿走一生中第一次感到骄傲，因为是他自己在负责决定自己生活。

他在全国跑步的梦想，他和灰二的友谊......他对跑步和灰二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地位和金钱无法触及的地方，这两个将永远是他的，不会被时间的沙漏改变，完全由他独自定义。

当他转弯并开始返回时，他想知道灰二是否在此之前就找到了答案。远远地，他看到了灰二站在路边，等着他，像往常一样，看着他。

一段时间后，阿走再次掌控呼吸。

他们下午剩下的时间都在河边谈论着，从婚礼准备、客人到漆仓库和灰二的客户。他们还吃了灰二带来的便当——一盒米饭、酸梅和烤鱼，然后用一瓶茶洗干净。

阿走没有告诉灰二他在跑步中学到的什么，因为他认为灰二已经看出来了。

他们待在河边，四寂无人，直到天空开始随着夕阳变成橙色和粉红色。这时，他们才开始收拾会收集物品东西，掸掸衣服上的灰尘。

也许这就是他们一天的活动，现在他们开始返回，但灰二的腿开始抽筋，使步行变得出乎意料地困难。

看到灰二每一步都很艰难时，阿走决定要背着灰二。他做的是如此突然，以至于当他把灰二抬到背上时，他也险些被自己的直率惊讶。但灰二没有反抗，只是用胳膊搂住阿走的脖子，紧紧抓住他，阿走突然发现，他很高兴自己本能做了这些。

灰二的脸颊紧贴在他的耳朵上，阿走听到他的轻笑。

“我猜你很快就要结婚了。”就在他们转向通往灰二商店的街道上，灰二平静地说。

“是的。”阿走轻轻回答。

阿走看到清濑用眼角瞥了一眼他。

“我们不可能总是为了爱情而结婚。”灰二温和地说。

阿走还记得以前听过这句话。多久了？也许是一生以前。

“听起来好像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灰二的笑声很温柔，很轻。他也记得这一点。

灰二叹了口气，阿走能想象出来，他几乎可以肯定灰二是故意倾斜的，故意用鼻尖擦过他的脸颊。

“我在这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故事。”

“我知道生活有时会有阻碍和不如意。”灰二说，几乎完美地复刻了阿走第一次约会时听到的台词。“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故事。”

灰二停顿了一下，阿走等待灰二继续下去，但灰二没有，一直沉默着，直到他们回到了商店的前门。

阿走扶着灰二站起来，当他转身时，灰二呆在他身边，好像甚至不能忍受和阿走分离，哪怕只有一步。

“有时我们有自己的责任，”灰二看向他的眼睛，补充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必须结婚，我相信这是因为你有责任感。”

同样的话语，听起来却那么不同，凝聚了沉重的感情，回忆，还有时间。

“这是你最美好的事情之一。”灰二又加了一句，他把目光移开，声音渐渐微弱，用力吞咽着。

天空变暗，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你呢？”阿走停了一会儿问道，灰二抬头看了一眼。“你的故事是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人，”灰二轻声说，眼神充满了可爱、甜蜜、悲伤，“和......他......我想......我恋爱了。”

阿走的心碎了。

“我也爱上了......”

现在怎么办？

灰二微笑着，阿走朝他迈了一步，这个晚上他不打算离开。再过不到七天，他就会第一次见到他的未婚妻了。到那时，他就必须把他的过往和对灰二的感情放在一边，忠于她和他本来要过的生活。

但今晚，他只是想成为藏原走，一个能掌控自己一生，想要和需要灰二，永远不想忘记灰二的人。

我一直追寻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答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