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stalgia

【授权翻译/走灰】重织(三)

Reweaving/重织(三)


作者/AO3 ID:ghostwriting


第三章:第二步

灰二篇


事后来看,这并非明智之举。


当别人跑步时冲出去抓住他们的手肯定会出事,会有人受伤。但是,即使清濑发现自己冲向跑步者,撞到他的胸膛,滚倒在大街上,他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就是他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家伙溜走。 


清濑把自己推离地面,他从未如此感激自己遵从了直觉。看到阿走,他有如电击。


原来是你。


清濑十分肯定他就是几周前回家路上看到的那名跑者,是他让他记住了一个久违的梦,是他让他感到震惊,是他让他被毁的腿重焕生机。


那天晚上,当你从我的眼前经过,我就想,那就是我的梦想。


阿走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这有多疯狂吗? 清濑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阿走在看他,屏住了呼吸,深灰色的眼睛盯着他,像他们最近经常做的那样。


清濑的心狂跳起来,他试图稳定自己的呼吸。命运之石把这个人带到了他的门前,这是多么美好的巧合啊。他有那么多问题,但现在,他只感到感激。


无比感激。


“是你。”清濑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声说,他看着阿走的眼睛微微睁大,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置身水上。


清濑举起一只手,他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好像他要拂开阿走的刘海,或者伸手去碰他的脸颊,或者——


“灰二哥……”阿走看着清濑抬起的手掌突然说道,“你的手…...”


清濑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发现这一跤把手磨得血肉模糊。阿走立刻坐起来,抓住灰二的手看看摔得有多惨。清濑看到阿走查看破皮时蹙紧了眉头。 


“你还好吗?”清濑问道,他想知道阿走的腿是不是被撞伤了。阿走看着他,怒不可遏。


“你在想什么?”


清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做——”他开始道歉,但阿走打断了他。


“手摔成这样你还怎么做生意啊?”


“啊?”


“你的手,灰二哥!”清濑眨了眨眼睛,阿走看起来很痛苦,他终于意识到阿走比他想象的要担心得多。


“我没事,阿走。”灰二轻轻地说,他把手抽出来,反握住阿走的手,“我保证它没看起来那么糟。”


阿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不太相信,但清濑一直对他微笑,终于阿走开始放松下来。


“你确定?”


“当然。”清濑轻笑,“我甚至可以让你帮忙处理,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灰二哥。”


但清濑止不住地微笑。


“很高兴见到你,”他老实地说,尽管他知道阿走可能不知道这种情绪多么深重。阿走盯着他看,好像他疯了一样。清濑伸出手去戳阿走的眉心,轻轻地抚平那里的皱痕。


阿走有点害羞,清濑微笑着垂下手。


“你想进来吗?”


*

清濑看着阿走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帮他擦着手上的划痕,仔细地擦干伤口,然后涂上消毒膏。 现在所有的污血都被清理干净了,看起来真的不像十五分钟前他们在人行道上时那样糟糕。


“你有哪里受伤吗?”清濑靠在墙上,旁边放着他的蒲团。 


他在厨房把血冲洗干净后,就把阿走带到了二楼卧室,那里放着他的急救包。


他现在意识到他以前从来没有客人来过这里。


“没有。”阿走咕哝着,眉头皱得很紧,他在清濑手上的每一个小划痕上都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


 藏原走有时也会很可爱,清濑想着想着露出了一抹微笑。 


阿走结束了他的上药,对自己的成果感到很满意,向后歪倒。清濑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不,”阿走说,他把急救包放回靠墙的一个小抽屉那里。 “我住在阿布拉亚庄园。”


“阿布拉亚庄园?”


阿走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他刚刚无意中暴露了不想透露的东西。


“你说的是阿布拉亚家族?”清濑问道,看着阿走僵硬地转过身来。


“嗯。”阿走清了清嗓子。 


“哦,”清濑冷静地说,“我想这就是在那附近第一次看到你的原因。”


清濑说:“我们以前见过面。你来我店里的前一天,在阿布拉亚庄园前面的那条街上,你从我身边跑过。”


清濑看到阿走肩膀绷紧了,他意识到事情并没朝他预料那样发展。


很容易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推断出阿走和他的家人可能是阿布拉亚庄园的看门人,但是,看到谈起他和阿布拉亚家族的关系让阿走明显感到不适,清濑知道,最好不要细究,转而把谈话转向自己。


“你怎么确定那是我?”阿走问道。


“我刚刚才知道,”清濑抱住膝盖,看着窗外,“你看到了你也能认出来。”


清濑知道阿走在看他,但他无法把眼睛从他能从窗户看到的一小块月亮上移开。


他很感激今夜月色如此美丽。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去街上以便更好地欣赏它,也就不会发现阿走就是那个他无法忘记的跑步者。那天晚上的月光也同样地亮。


“我想追过去——告诉你我有多喜欢跑步,”清濑心不在焉地揉着膝盖,笑着说。“但是,唉,有些事情我做不到。我不得不让你走。”


“然后你今晚又出现了,我知道我必须抓住你,”他继续说,把手伸在身前,这双手见证了他是怎样抓到阿走的。“人生并不总是有第二次机会,所以我把它当作一个象征。”


清濑看着他被擦伤的手,觉得很有趣,他发现自己似乎无论什么时候,一和跑步相关,自己就要受伤。 


“抓住你我很抱歉,”清濑又说,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很高兴你没有受伤。”


“灰二哥——”阿走停顿了一下后,犹豫道。


清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阿走有个问题,清濑知道是什么。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清濑嘴角微微上扬,他希望这能让阿走放心。“继续。”


“你的腿怎么了?”


Bingo!


“说来话长,”清濑轻叹一声,转回头看向窗外。他不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事情已经变形,甚至清濑也不确定他对事件的看法是否像他以前认为的那样真实。


“哦,”阿走平静地说,清濑用胳膊肘轻轻地推着他。 


“我正打算跟你讲,阿走,别这么失望。 ”清濑笑道,“给我点时间。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过这件事。”


和老师也没有过。清濑意识到,即使和老裁缝住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没去谈过他的过去。 


“你不必这样做,”阿走急忙说道。 


“我知道,”清濑说,“但是我想这样做。”


阿走看着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眉毛又皱了起来,好像在认真地想什么一样。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终于问。


清濑笑了,“因为我们是朋友。”


阿走也笑了,这时清濑意识到他以前没有在阿走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很美的微笑。


然后,清濑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阿走的的嘴角,阿走嘴角微微上扬。在这种光线下,阿走的嘴唇看起来非常柔软。


清濑目光向后一闪,撞上了阿走的眼睛,他感觉到那又发生了。 


气氛在变化,变得稠密黏重。


第一次发生时,清濑对此感到很意外。他惊讶于自己关注阿走的方式——阿走的呼吸,他们的接近,阿走看他的方式。


每一次出现时,清濑都觉得自己被拉向了阿走。 


“你还好吗?”清濑平静地问,他听起来有点心烦意乱——因为他是——但他决心克服它。 


阿走看着他,迷惑不解。 


“嗯,我店外的街道似乎不是你常跑的路线,”清濑澄清说,大脑还是有点混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会经常见到你。”


阿走的嘴张开,无声地“啊”了一声。 


“你为什么离家这么远?”清濑问。 


“我......需要找个人谈谈,然后脚,脚就把我带到了这里。”阿走回答道,看起来突然对清濑卧室的地板很感兴趣。 


哦。 他知道为什么阿走现在很尴尬。 


“是我吗?”清濑开玩笑地问。 


阿走咳嗽起来,咕哝着一些语无伦次的话语,清濑微笑着,意识到他是多么喜欢他。


清濑没有再取笑他了,转了个方向能好好正视阿走。 


“我洗耳恭听。”他轻轻地说,把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 


“我,嗯......”


阿走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寻找正确的单词,每次他试图开始一个句子,就咽一口口水,不确定从哪里开始。清濑认为这可能是因为他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和朋友分享想法和麻烦。 


清濑在一段时间前就已经注意到,阿走可能比他说的要孤独得多。他对自己的态度有微妙的暗示,他似乎是如此逆来顺受,他认为他完全缺乏沟通技巧,而且他似乎认为他只该有交易关系。


阿走不坏,只是不善言辞。 清濑从他们的互动中对此有深刻的体会。他总是犹豫不决,小心翼翼,阿走的令人不快绝不是因为他的心胸狭窄。 


阿走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朋友。


然后清濑就不能丢下他独自一人了。清濑从阿走提出的要一套多用西装的尖锐要求中推断出他可能正在为钱而挣扎,再加上阿走提前一个小时出现在他的第一次约会中,肚子咕噜咕噜,清濑发现他在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就把阿走引入了自己的生活。


在和阿走的第一顿早餐中,清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吃饭了。当阿走吃了第一口食物后,清濑意识到再次为别人做饭是多么美好。


这是他们接下来无数次共同用餐和咖啡休息的开始,每次约会后阿走都会被留下来,清濑逐渐开始注意到阿走看他的方式,意识到他每次的目光是如何停留在他身上的。


阿走对他感到好奇,清濑也同样如此。是时候去缩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了,清濑确实——他们双方都需要一段友谊。


但是当清濑发现自己在家门口的大街上低头盯着阿走的脸时,他意识到他们的会面可能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多。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清濑问,阿走很快点点头,看起来非常感激有人给他一根救命稻草,不用自己开始这段对话。


“你在逃避什么吗?”


清濑看着阿走睁大了眼睛,他想他一定是撞到了头上的钉子。他两次见到阿走的时候,阿走都跑得很厉害,从他身边经过的简单动作,带动了强风,打到清濑的胸膛。 


“我想......”阿走咬着嘴唇,呼吸不稳,边想边说,“我想是的。在某些方面。”


在好几个错误的开头后,阿走最终告诉了清濑关于阿布拉亚一家,跑步,梦想,被安排的婚姻和自己是否在这上面考虑太久太多。清濑听着,终于意识到阿走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店里时,他提起结婚,阿走脸上掠过痛苦的原因。阿走一直在尽最大努力接受一些符合理性和逻辑的东西,但是他的心一直在抗拒。阿走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一直在挣扎。


清濑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知道当一些珍贵的东西被夺走——比如梦想——并学会与生活安排的命运相妥协是什么感觉。


清濑从阿走的眼中读出了越来越深的沮丧和绝望。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他会被阿走如此吸引。 阿走终于说完了,清濑看着阿走呼出一口气,就像从肩膀上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清濑沉默了一会儿,仔细考虑着阿走说的东西。 


“你做得很好,阿走,”清濑最后说,“你比我梦想被剥夺时候做的好多了。”


虽然阿走不知道他的整个故事,但是清濑认为他对自己的了解已经足够多,足以对他的梦想做出猜测猜测。 


“这不一样,灰二哥。”阿走轻轻地说,看了一眼清濑的膝盖。


你的受伤是永久的,清濑知道他说的意思。他也知道这是不同的,因为如果阿走想的话,可以一直进行娱乐性的跑步,但清濑再也不会了。


清濑拍拍自己的腿。 “即使这样,我想我俩比你想象的更相似。”他说,“你真的做得很好。 


“你也做得很好,”阿走说,肯定地迎上了清濑的目光。清濑的心好像被攥住了似的,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语无伦次。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是多么需要听到这句话。


空气突然安静,然后阿走突然做了一个深呼吸,发出很大的声音,就像他故意试图用声音——任何声音——掩盖房间的安静,清濑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你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吗?当裁缝?”阿走问道,眼睛笨拙地在房间里转悠,然后又落回清濑的脸上。 


“是的,”清濑笑着说。“我有一个很棒的老师,我觉得我也很擅长这个。”


“你应该多照顾你的手。”阿走咕哝道。


清濑瞥了一眼手,手指被小心翼翼地裹着薄薄的绷带。 


“你刚才真的很担心我,是不是?”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担心他了。 


“我只是......有婚礼,需要这套衣服。”阿走嗫啜着,“我没有足够的预算和时间去请另外一个裁缝。”


清濑对阿走的回答嗤之以鼻。 “别担心。这双手做出的东西能打动你婚礼上所有人的心,不论它有没有擦伤。”


“我可是专业的,记住这一点。”他扬起下巴,补充道。 


清濑看出阿走一边嘴角翘起,努力憋着笑。他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阿走的笑声。


清濑把头靠在墙上,毫不掩饰地看着阿走,这是今晚的第N次了。


这样就很好,他想。


“下辈子,我很想和你一起跑步,”阿走突然脱口而出,他们俩都感到惊讶。


这种感情是出乎意料的甜。


清濑挑起眉毛,微笑着。


“好吧,”他说,“在我下辈子毁了我的腿之前,我会找到你,然后我们一起跑。”


“你认为你下辈子还会伤到你的腿吗?”阿走好奇地问道。


清濑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我知道我会的,如果我像现在这样的话。”


阿走说:“如果我像现在这样,很难说服我加入你和你一起跑。” 


“我可不是无缘无故地被叫做恶鬼的。”


“人们真的那样叫你?”


“你真的那样叫我?”


“只是在我的脑海里。”


清濑假装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阿走!”


阿走笑了,很可爱的笑声。


最终,他们听到时钟敲了十下,阿走应该要走了。 


当清濑送他离开时,他把一把钥匙交到阿走手里,“这是我商店后门的备用钥匙。任何时候都欢迎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常来坐坐。”


阿走下意识拒绝。


“这——这没必要。”


清濑把它按回他手里。


“你西装的粗缝也马上快好了,我需要你多来看看,”清濑说。


“我知道你正忙着准备婚礼,但我的店门一直为你开着,所以你可以随时过来,就算已经关门几个小时了,你也能自己进来。这样对我来说也容易些。”


“但是——”


“阿走,”清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让我干好我自己的工作,好吗?”


阿走做了个鬼脸,“恶鬼!”


“嗯。”清濑咧嘴笑了,“听起来没错。”


阿走叹了口气把钥匙插在口袋里。 


“我喜欢啤酒。”清濑停了一会儿说。 


阿走对他眨眼。“嗯?”


“哦,”阿走说,清濑知道这是因为他没想到会被邀请再来。 


“好吧。 我会......下次带点来。”


清濑笑着靠在门框上。“下次,”他喜欢这句话。 


“晚安,阿走。”


阿走凝视着他,眼神异常温暖。


“晚安,灰二哥。”


*

阿走从不使用钥匙。相反,他总是在关门后出现在清濑的商店门口,大声清着嗓子,站在前面的街道上,从清濑卧室窗户下面吸引他的注意力。 


到他第三次这样做的时候,清濑终于恼火了。


“我叫你用钥匙的!”清濑从二楼压低声音大声喊。

 

“我不想,”阿走低声说。“这又不是我的家!”


清濑从窗户对着阿走扔了一条卷起来的毛巾,它立刻砸中了他的脸。 


“跑十圈。”


“什么?”


“明明你可以从后门进来,还每次都让我走上走下楼梯给你开门,这感觉就像你让我跑了十圈。”清濑说道,他手臂支在窗台上,下巴搭在手掌上。


自从阿走上一次过来和清濑分享他的情况以来,阿走在完成工作和婚礼准备工作后,就会过来赴约。每一次,清濑都会分享更多关于他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他向阿走讲述他在高中时是如何跑步的,以及把自己逼得太过了所受的伤。又违背医生、教练和家人的建议,最终引发了清濑和父亲之间的争吵。


清濑记得,发生意外的那天正在下雨,仅此而已。他父亲打了他一记耳光后,他从阳台上摔了下来。其他一切都是模糊的,但他记得外面有暴风雨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他的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本来的隐隐抽痛转化为能撕裂身体般的剧痛,后来他昏倒了。 


他随后了解到,他对自己的早期的伤缺乏照顾,以及事故对他跑步能力造成的长期影响。因为不能接受这一事实,清濑又走上街头,强迫他的腿向前移动——好像他可以以某种方式超越这一命运——直到他不能移动,直到再也没有回去。


他回忆说,在完全失去对右腿的控制之前,疼痛一直伴随着他,即使经过几周的治疗,仍然僵硬不能弯曲。


对清濑来说,跑步代表着他失去的所有。


于是,他离开了家,离开了他的梦想,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再也飞不起来。


老裁缝找到了他,过去都成了历史。 


“当你走进我店里时,我就发现你是个跑步者,”清濑记得告诉过阿走,他们分享了一杯啤酒。“我摸了你腿后就更确定了。”


“那太怪了,灰二哥,”阿走皱着眉头告诉他,“你不能这样去摸别人的腿。”


“我只对你做过这个。”清濑扬起眉毛,“你是特别的。”


虽然清濑一直在开玩笑,但他说的每一句话也是认真的。 


“对我来说,你是最伟大的跑步者,”清濑告诉他,“你就是我想成为的一切。那天晚上,当你从我眼前跑过,我就在想,你是我的梦想。”清濑转向了阿走,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都消失了,现在他把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毕竟仅仅是想到这些就让他难以忍受。


阿走来到他身边,找人谈谈他是如何挣扎的。原来清濑也需要他这样做。 


“灰二哥,”阿走叫了一声,把清濑从沉思中唤醒。他朝那里看过去,阿走站在街道上等待着他。


“看着我,”他告诉清濑,“看着我,我会为我们俩跑个够。”


“你的意思是——”阿走在清濑问完之前就开始跑步了,但一当阿走跑起来,清濑立刻就明白了。 


阿走左右脚轮流迈出,努力奔跑,快速奔跑,稳稳地、坚定地、坚定地向前奔跑。他不再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去跑。他是随风而动,而非逆风而行。 


这就是清濑一直想去的地方。这是他们两个都想去的地方。


因此,阿走为了他们俩向前奔去——为清濑奔跑因为清濑不能再——就像另一个不同的梦想。


清濑把头歪靠在二楼卧室的窗户边,看到阿走每次经过时都会抬头看他。


这样做太怪了,清濑想。阿走继续在他的店前面跑圈,清濑知道这是一种象征。出于某种原因,清濑觉得它令人欣慰。


所以,他一直盯着阿走,每次都等着他跑回来,跑到他的商店,就像他在跑步追着阿走一样。 


不久,藏原走成了清濑眼中的一切。 


*

又过了两周,清濑才意识到他是怎样看阿走的。


一天清晨,阿走带着另一套西装出现了。 


清濑去开门时惊讶地发现阿走站在门口,因为阿走没有预约。


“这是什么?”清濑问道,从阿走递给他的袋子里拿出深灰色的套装。 


“我明天要第一次去见未婚妻的父母,我父亲就把他的旧西装借给了我,”阿走解释道,“它唯一的问题是太大了。你能今晚把它改好吗?”


“这大概是最后一刻的决定?”清濑一边问,一边拿着西装比对着阿走的身材。它确实过大了,但清濑肯定他能在一天内完成,这只是一个小工程。


阿走点点头,“一开始只是我们父母想见面,但是我爸爸决定最好让我也见一见。”


“我想我可以在今晚改好,”清濑伸手去拿他的针时说,“你能穿上夹克吗?直接套在你现在穿的衣服上应该就行了。”


阿走照他说的做,清濑迅速地把西装用针固定好,小心地把夹克从阿走的肩膀上滑下来,然后把它放在一边,等会儿再工作。


“你明天也要去见你的未婚妻吗?”他问道,等着阿走换上合适的裤子。


阿走穿着他穿太大的裤子从窗帘后面出现,清濑忍住了一声笑,毕竟阿走腰太瘦了。


“不,她不会在那儿。只有我们父母——有什么好笑的?”阿走皱着眉问道。 


清濑轻声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会把这个改好的,”他弯下腰把用针把裤子固定住。 


当清濑竖起大拇指时,阿走就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了,清濑对当天的约会做了一些改变,他最终在这一天结束前完成了对西装的修改,在等待阿走的时候,他从自己的收藏中挑了一条领带。


如果阿走稍后再打上一条领带,他就能更好地了解这套西装的整体外观效果。 


他想,一条红领带会很好看。


阿走八点多才出现,他一结束就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阿走道歉,怀里满是盒子。“原来第一次见家长必须要准备很多不同的礼物。”


“你吃过晚饭了吗?”清濑一边问一边把夹克和裤子递给阿走试穿。就在这时,阿走的胃咕噜咕噜响起来,他做了个鬼脸。 


“换衣服吧,”清濑笑着说,“我给你打包东西带回家。”


到现在为止,阿走知道在食物和营养的问题上不应该和清濑争论,所以他消失在窗帘后面,而清濑走到厨房,准备了用早些时候他晚餐剩菜做的小便当。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做两个人的饭菜。“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问题。”清濑一边合上便当的盖子一边想。


这意味着他不再孤单了。


当清濑走出房间回到正厅时,他看到阿走在摸索着领带。阿走身上的那套大码的深灰色西装不再松垮地挂在他身上,现在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英俊的准新郎。


“我该怎么戴这个?”阿走注意到清濑正盯着他看,他问道。


清濑走过去从阿走手中接过领带,然后把它套在阿走衬衫的领子上。


“你要从我这里学一些新东西,”他低声说,好像在分享一些不得了的秘密,“我是领带专家。”


“打领带的方法不止一种?”阿走问道,好奇地看着清濑干活。


“嗯——”清濑一边应付着一边思考着脑海里的不同风格,最终找到了一个。


“这个,”清濑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拉着领带,绕着领带,直到手指下形成一个玫瑰花蕾状的结。 “……是玫瑰花蕾的领带结。”


清濑把头歪向一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然后向后斜靠着弄平了那些折痕。


“那里。”他说,阿走低头看了看领带。


“你不觉得这太花哨吗?”


“不,我觉得它正好适合这个场合。玫瑰花蕾象征着希望,年轻和——”清濑一边解释一边拉着领带把它勒紧,阿走被突然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踉跄向前。“——爱。”


清濑感觉到阿走吃惊的气息拂过脸庞,他抬起眼睛发现两人嘴唇之间距离不过只有几英寸。清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手仍然放在阿走的领带上,当他的目光落在阿走嘴唇上时,他看到阿走脸上掠过的表情,这立刻让他心跳加速。


天突然热起来。太热了。


在痛苦的几秒钟里,他们两个都一动不动。


清濑停止了思考。


在他完全理解他在做什么之前,清濑微微转头,这使得他们的嘴唇距离更近了一些。阿走呼吸不稳,这可能只是他的想象,但清濑以为阿走可能正在向他的脸颊伸出一只手,然后阿走开始把头往后拉,看上去很害怕。 


阿走慢慢地往后退,眼睛在房间里乱瞟,明显地躲着清濑。 


“我......我得走了,”阿走慌乱地说,“太.......太晚了。”


清濑努力忽视自己身体冰冻起来的感觉,手也在渐渐变冷。 


“嗯,好。”他勉强说了一句,嗓子干哑。清濑举起一只手抵住嘴唇,他看着阿走从店里几乎落荒而逃——抓过盒子后甚至没有费心去换衣服就跑了——便当也被忘了。


他胸口有一种下沉的感觉,紧接着一阵剧痛。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失去什么。


他的心愚蠢地决定可以爱上阿走。


*

快凌晨两点了,清濑睡不着觉。他盯着面前的那套西装,黑色的,就像应该穿在婚礼和葬礼上的那样,但这也让他想起了阿走灰色的眼睛在清濑房间昏暗的光线中所呈现的同样的深色。


还有与之相配的黑色缎子翻领——柔软得像阿走每次跑步时被风吹向后面的头发——还有一件带纽扣的银色背心,让清濑想起了那晚的月亮——他在那天知道了阿走的身份。


阿走离开他的商店已经整整一天了。清濑无法集中注意力,这一天刺到手指的次数比之前一个月还多。他难以入眠,每次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阿走脸上惊恐的表情。


清濑想知道阿走和他未来岳父岳母的见面进行的怎样。


他想继续做这套衣服,但从昨晚起,清濑发现这变得很难,他的胸部像是被挤压着不舒服。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份工作,他会想方设法为阿走的婚礼送上这套西装,送上祝福——阿走的父母会很高兴看到他穿上这套衣服,就像阿走想要的那样。清濑正试图解决这一情绪难题时,突然听到从他的商店后面传来一声巨响和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太大了,不可能是流浪猫或流浪狗。


一个窃贼?


他从工作台上抓起一把剪刀。他记得最近在报纸上看到有关的入室盗窃事件。他背靠着墙,走向后面的房间,穿过厨房,那里的灯都关了。清濑几乎看不出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他听着人影向他走来,稳了稳呼吸,数到三,然后手里拿着武器向他扑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认出了眼前的眼睛和那身深灰色的西装以及打着玫瑰花蕾结的红色领带,伴随着一声喘息,快速地将剪刀落下。


阿走。


清濑小声骂了一句,一边打开厨房的灯,一边靠在墙上想冷静下来,他肾上激素飙升,尽量不去想他差一点就用剪刀刺伤了阿走。


“你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清濑说,他的心仍然跳的很厉害。 


“漫长的一天......”阿走喃喃地说,看起来好像就要倒地身亡。他的脸颊微微泛着粉红色。 


“你喝醉了吗?”清濑问道,弯下腰拿起剪刀。“你父母在哪里?”


“我一个人来的......”阿走说的含糊不清。“未婚妻的父亲......大酒鬼......”


绝对喝醉了,清濑想。他抓了一把自己头发,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率终于恢复到正常的速度了。


“我给你弄点水喝。”


“不,不要,别去......”阿走坚持着,清濑试图阻止他进入他放着所有的裁缝工具的主屋。他们倒在楼梯上,清濑尽他最大的努力让阿走保持着一个坐姿,想确保他没有伤到他自己。 


但是阿走紧紧抓住他的腰,似乎不想动。


清濑叹了口气,放任阿走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前,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咕哝着自己的名字。


一分钟后,清濑举起一只手拍了拍阿走的背,好像在抚慰一个孩子。


“今天过得好吗?”阿走摇了摇头,脑袋耷拉着,如果清濑的心没有那么痛的话,他大概会觉得很有趣。


“我在想......”阿走嘟哝着,“......想了很多......关于你......”


清濑用手指梳理着阿走的头发,抚摸着摔倒时弄得乱七八糟的部分。阿走的头发就像看上去那样软。


“我也是。”清濑诚实地说。他知道阿走明天可能就不记得这些了。“我也一直在想你。”


阿走半梦半醒地看着他。


“想的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问道。


“我不知道。”清濑轻轻地说,阿走看起来很失望,重新把脸压上了清濑的胸膛。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用后门钥匙的?”清濑又拍了一分钟后问道,“你从来不这么做。”


“因为......”阿走慢慢地眨着眼睛,坐起来,就像他试图集中注意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因为这个地方......开始感觉像家。”


“因为有你。”阿走平静地补充道,喝醉了的阿走并不像他在清醒时那样经常避开清濑的眼睛。


因此,清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阿走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你害怕吗?”清濑问道,尽管他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 


阿走的表情很熟悉。很痛苦,好像他很矛盾。 


“我不想这样,”阿走用如此安静的声音说着,听起来更像是耳语。


清濑想说,他很抱歉,他希望他能回到过去,做不同的事情......但清濑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会再见到阿走。


阿走低头瞥了一眼清濑的手,让他们指尖相碰,这种接触让清濑的手指产生一种温暖的刺痛感。


“我有个问题。”阿走说,再一次盯住清濑的眼睛。


“我在听。”


“我不善于言辞。”


清濑想告诉他,此时此刻言辞无关紧要。他从阿走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问题是什么。


“不管怎样,问我吧。”阿走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顿了一下。他在寻找逃跑的理由,但清濑没有给他。


可能过去了一秒钟,也可能过去了一分钟,或几分钟。清濑不知道,他只知道阿走靠过来时,他屏住了呼吸,阿走的动作是如此缓慢,以至于只要他想就能轻易把阿走推开。


但清濑不想那么做。


取而代之的是,他看着阿走的眼睛在亲吻他前几秒钟慢慢闭上,阿走的唇柔软地贴上来,温暖的呼吸扫着他的脸颊。


这是个坏主意。清濑知道这很糟糕。


可是......


当阿走轻轻而小心地吻上他的时候,清濑呼吸错乱。


可是……


他举手靠近阿走的脸,感受阿走把脸贴上了他的手掌。


可是……


清濑闭上眼睛,回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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